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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做過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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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許峻對白蘇荷的感情,就是這樣的。他其實也說不清是什麽時候喜歡上了自己身邊的那個女孩子,那個別人眼裏平凡得一無是處的女孩子。

他喜歡她乖巧聽話的模樣,喜歡她跟在他身邊滿心信賴的樣子。他曾經無數次幻想過,有一天他會牽著她的手,走進婚姻,白頭到老一輩子。

他一直那樣堅定地相信著,即使他的家人都不喜歡白蘇荷,即使白蘇荷這些年變化很大。他覺得自己一定能夠得到自己夢想的結果的,畢竟那一年,白蘇荷甚至已經答應了他的求婚,他們約好了畢業就結婚。

可是家裏侵占了白蘇荷財產的事情還是被發現了,他的隱瞞也被發現了,一向對他百依百順的白蘇荷竟然選擇了離開他。

這曾經是完全不可想象的事情。

直到昨天衛燕來找他,跟他說了那些話,他才恍然覺得,曾經的那個小荷,已然面目全非。

衛燕是一個多麽擅於撒謊的人,他不是不知道,可是衛燕一邊抖得像秋天的落葉一樣,一邊驚恐萬分跟他說的那些話,就像是一顆種子,牢牢地紮進了他的心裏。

白蘇荷不是白蘇荷,她不是白蘇荷!衛燕淒厲的喊聲還在他耳邊回蕩,而他的心裏也隱隱覺得,好像這樣才能解釋白蘇荷所有的變化。

不然是什麽能夠一夜之間改變一個人的性格,是什麽能夠讓曾經那麽愛他的人舍他而去?

白蘇荷和葛羽很快地吃完了飯,往回走的時候,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好像身後有人跟著。兩個人不時回頭看看。卻發現身後的街道上空無一人。

兩個人對視一眼,越走越快,身後那樣被跟蹤的感覺卻是越來越強烈,這條空蕩蕩的街道上,氣氛頓時詭異了起來。

葛羽緊緊地拉住了白蘇荷的手,她從來都沒覺得這麽害怕過,小腿肚子都隱隱有些抽筋。只是表面上還在強撐著。

白蘇荷也覺得心頭發毛。但是她沒葛羽那麽害怕,因為她總覺得身後有一種熟悉的氣息。

她忽然拽了葛羽一下,霍然回過頭去。目光緊逼向身後朦朧的夜色。

本來應該是濃黑的夜色,在路燈的光線下,就像是一盆墨裏面加了水,也沒那麽深重了。反而露出幾分灰敗的頹然來。

昏黃的燈影下,站立著一個高大的人影。看樣子正準備往裝著路燈的電線桿子後面躲,卻沒來得及,就被白蘇荷看了個正著。

白蘇荷只是遲疑了一瞬,就憑著兩輩子的本能叫出聲來:“許峻!”

那個高大的身影頓時僵住了。一只手還扶著電線桿子,腳下的動作卻定在了那裏。

白蘇荷卻是後悔了。

那天在醫院她讓許峻離開之後,就再也沒有見他出現過。這會兒兩個人卻以這樣的方式見面,而且許峻明顯還在躲避她。她這會兒貿然叫出了許峻的名字,兩個人要說點什麽來化解這樣的尷尬?

白蘇荷心裏裝滿了說不出的懊惱,早知道,她就應該和葛羽趕緊回家!

葛羽聽見白蘇荷叫出了許峻的名字,這才瞇了一下嫵媚的大眼睛,也看出了那是許峻。

“王八蛋!”葛羽對許峻是徹底沒有好印象了,這是什麽意思啊,做什麽非要偷偷摸摸裝神弄鬼地嚇唬人啊,小白說不讓他出現,他就真的臉露個面的勇氣都沒有了嗎?

葛羽大學四年,看見過有的男生在女生樓下告白,被人一盆洗腳水潑下去,滿頭滿臉狼狽不堪,都沒有放棄,許峻這才受到多大點挫折,就這樣轉入地下了?

他大學四年的堅持和努力就因為白蘇荷知道了他們一家人的隱瞞,就這樣直接毫無意義了嗎?

白蘇荷拉住了暴怒中就要往那邊沖的葛羽,咬了咬嘴唇,低聲說:“葛羽,你先回去,我跟他說幾句話。”

她不敢讓葛羽看出她心裏滿滿的不舍和留戀,葛羽一樣會說她沒出息的。其實,她也多麽想有點出息,高傲絕情地離開,跟許峻徹底決裂,可是,可是這是她愛了兩輩子的人,這是前世曾經為了她而死的人啊。

葛羽本來如白蘇荷所料一樣對白蘇荷這樣溫和的態度非常不滿,但是她即使是在不怎麽明亮的路燈光線下,都能看出來白蘇荷刷白刷白的臉色,那些責備的話就怎麽也說不出口了。葛羽只能暗嘆一聲冤孽,擰著包包踩著高跟鞋氣咻咻地繼續往前走了。

反正許峻是不會傷害白蘇荷的,葛羽這一點特別肯定。

知道葛羽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在街口,白蘇荷才走了回去,走到那個身影面前,仰起頭看著這張午夜夢回時候總能看到的臉。

“許峻。”

輕輕地兩個字,穿透面前這短短的距離,直達許峻的心底,一直被他隱藏得很好的悲傷和痛悔被這一聲呼喚輕而易舉地掀了起來,許峻喉頭一陣哽咽,原本就不知道要說什麽,現在更是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就像是一個人累積了太多的心酸,可以傾訴的時候反而什麽都說不出來。

“你怎麽不回家,有什麽事情嗎?”

白蘇荷的語氣非常平靜,在這樣微風薰然的暗夜,幾乎讓許峻產生了一種錯覺,覺得他們之間這段時間的一切都只是幻覺,這還是那個溫和柔順的女孩子,她還愛著他。

但是白蘇荷臉上的波瀾不驚看不出任何的端倪,那個一看見他就滿心歡喜的女孩子,終究是不一樣了。許峻想起來自己今晚會跟著她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不放心,還有其他的目的,可是他該怎麽說出口?

燈光太朦朧,白蘇荷只能看得清許峻清俊如昔的眉眼。隱藏著深深的郁色和痛苦,卻分辨不出他的眼底到底是什麽樣的神色。曾經那個神采飛揚,豐神俊朗的男子,此時不僅僅消瘦了,還帶上了一種讓人心驚的頹色,看得白蘇荷心口一陣絞痛。

“許峻,如果沒有什麽事。那我就回去了。”

她看著這如夢似幻的夜色。幾乎流下淚來。這樣的感覺太痛了,她想要找到生命裏的那一部分缺失,就必須舍棄這一部分。這樣撕心裂肺的感覺真的太痛,她再在這個人面前站下去,一定會崩潰的!

許峻的沈默終於被打破,伸出手一把抓住了白蘇荷的手臂:“小荷。不要走!”

白蘇荷被許峻這樣緊緊地抓住了手臂,卻連頭也沒有擡。

許峻的眼底深處神色幾經變幻。悸動,欣喜,痛苦,希望。一一閃過,最後變成了一片冷然。

“你,你到底是誰?”

白蘇荷整個人顫了一下。如遭雷擊,她低垂著的頭終於擡了起來。她和眼角即將漫出的淚水所做的鬥爭立刻就用不著了,她的震驚把她眼角晶瑩的液體都凝固在了那裏。

“你說什麽?”

白蘇荷大睜著雙眼看著許峻,滿眼的不可置信。那短暫的一下顫抖已經控制住了,但是她的嘴唇卻在哆嗦著,說不清是因為震驚還是因為失望。

白蘇荷眼睛裏迅速化成了深深的悲慟,即使光線暗淡,也足以讓許峻看明白的那一剎那如同被人當頭澆了一盆涼水!

白蘇荷擡頭太快,許峻眼底的冷然和懷疑,猝不及防之下被白蘇荷看了個清楚明白。

只是一瞬間的閃念,白蘇荷就已然明白是怎麽回事。

衛燕去找他了吧。他竟然全部相信了吧。

呵呵,他竟然相信了!

白蘇荷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既為這讓她徹底傷透心的懷疑,也為這前世今生苦苦追尋卻最終落得這樣下場的愛情!

白蘇荷臉上的震驚慢慢消失不見,那樣似笑非笑的表情下,眼睛裏濃得化不開的心傷和來回滾動卻被強行忍住的淚花,都讓他手腳冰涼,萬念俱灰,終於意識到自己似乎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

他後悔了,他不該問的,變了就變了吧,他愛眼前這個人,他不該問的!

那一點點質詢的勇氣在這樣痛徹心扉的悔意裏被抹殺地幹幹凈凈,許峻擡起手,試圖去遮擋白蘇荷這樣讓他膽顫心驚的目光:“我沒說什麽,什麽都沒說……”

白蘇荷已經有了一次被衛燕質疑的經歷,她之所以這麽失態,只是因為這次質疑的人是許峻而已。所以她很快地就平靜了下來,只是又多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罷了,事已至此,她還有什麽是不能承受的呢?

白蘇荷一把格開了那只籠罩在她眼前的大手,聲音裏冷意如霜:“說了就說了吧,說出口的話,總是覆水難收的,許峻,難道你不明白嗎?”

清亮的雙眸還籠罩著濕潤的氣息,在燈光的反射下璀璨搖曳,白蘇荷輕輕的喟嘆如在夢中傳來。

“我還記得八歲那年,有一天早上我睜開眼,發現自己什麽都記不得了,我腦子裏一片模糊,甚至連我的名字都不太記得。我不認識我頭頂的房子,也不認識我腳下的土地,面前出現的每個人都不認得。我是那麽害怕,我躲在院子的角落,看著你們一家人,心裏空茫茫的。然後你過來跟我說,小荷,我是許峻哥哥。”

“我也不認識你,但我覺得你認識我。你那樣溫和的笑臉,拉著我的手,幫我洗臉,給我端飯吃,告訴我,周圍的人都是誰,告訴我,我的父母已經去了很遠的地方,說他們留了一只箱子給我,陪著我藏起了他們的照片。那個時候我就覺得,你說的都是真的,你是真心對我好的,你說我是小荷,我就是你的小荷,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但我還是害怕,我知道我是在白吃白喝你們家的,你們家對我恩重如山,你們叫我往東,我就絕不敢往西。但是你知道那樣的我有多麽卑微嗎?我把你們看成天上的雲,把自己看成地上的泥。就算是樊琪琪每次對我的辱罵,我都覺得理所應當。就算是保姆阿姨嫌棄十歲的我衣服沒洗幹凈,我都覺得是自己太沒用。”

回憶起上輩子這些久遠的往事,白蘇荷單薄的身影在夜色裏微微發抖,她曾是那樣卑微的人啊,卻心懷著不該發生的愛情,愛上了那個家裏唯一對她好的人。

許峻越聽,心裏的悔意就越是噬咬著他的內心。這還是那個小荷啊,一點一滴,都是那個小荷啊!他再也忍不住心裏的驚懼痛悔,一把抱住了白蘇荷,把她蒼白的臉緊緊貼在自己胸前,仿佛這樣,她就會原諒他這樣失心瘋的質疑,他今晚的錯誤就沒有發生過!

白蘇荷被許峻突然擁進懷裏,感覺到這個久違的溫暖的胸膛,忍了這麽久的淚水毫無預兆地就落了下來。

她慘然一笑,沒有任何的掙紮,繼續陳述著自己想說的話。

“我對你們所有人,沒有過任何怨恨,就算有時候會覺得小小的委屈,我也還是對你們感恩戴德。可是,許峻,我十六歲的時候做過一個夢。”

“什麽夢?”許峻的聲音裏不自覺地帶上了顫抖,十六歲,就是小荷開始有變化的那一年。

他覺得仿佛有什麽秘密要被揭開,讓他既想知道,又覺得害怕知道。

“我夢見我們長大了,我愛上了你,你應該也是喜歡我的,可是叔叔阿姨說我配不上你,讓我遠離你。那時候的我,即使是在夢境裏,都對他們不敢違逆。我遠離了你,和衛燕的哥哥衛鵬在一起,被他們全家欺騙利用,衛燕也愛上了你,可是她沒能跟你在一起,她想把我從天橋上推下去,你卻來了,你被……”

白蘇荷的聲音卻啞了下去,那一刻的絕望和痛苦,猶如刻進骨髓,一想起來就覺得天地都在崩陷。

許峻想起來衛鵬,現實中是有這個人的,他想起來白蘇荷高中的時候給衛鵬的那一巴掌,和上大學以後衛鵬前來糾纏的時候她那樣出離憤怒和瘋狂的古怪舉動,而他可以保證,在那之前,白蘇荷是不認識衛鵬這個人的!

這真的只是一個夢而已嗎,還是未來的預示,或者說,真的就是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許峻不敢再想下去,內心的恐懼升騰而起之前,他還是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在問:“我被怎麽樣了?”(未完待續。)

ps:最近天氣好冷,每天都覺得自己爬不起來,親們也多多保重啊!寒冬裏,你們的支持就是我心裏最大的火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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